魏灵均漫不经心地从身后伸出一只手，掌风轻拍向山楂树的树干。
树干颤动了两下，叶子沙沙作响，藏在树枝上的上年郎见藏匿不住了，凌空翻了个筋斗，跳下树来。
“看来我这爬树的能力还是不及三哥啊！”
那少年十四五岁模样，容貌白净，穿着一身淡蓝色锦衣。
一张脸跟瓷娃娃似的，比许多姑娘生的都好，眉眼宛如天官雕刻，恰到好处的俊秀。
他灵动的眼睛忽闪一下，又带着几分散漫和痞气。
“不过这几日三哥不在，我的剑术可是有所精进。”
语毕，他嘴角回勾，狡黠地一笑，抽出腰间的短剑，手腕一转，剑锋便旋了几个圈向魏灵均打过去，剑如霜华，嘶嘶破风。
魏灵均却连剑都没拔出来，他腰身向后一弯，顺手在地上捡起一个石子，两指用力向上弹过去，石子腾地一下打在剑锋上，便将那短剑弹开。
少年郎只觉得手中的短剑不听使唤，一下飞了出去，落入了院中的莲花池。
“我的青松剑！”
少年郎心疼地望着莲花池，撅起了嘴，“三哥你赔我青松剑，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父王那里讨来的宝贝！”
他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无赖模样，抓着魏灵均的衣袖，左右摇晃起来。
“自己学艺不精，整日耍泼皮无赖。”
魏灵均一脸嫌弃地看着他，目光却是缓和亲近。
这坐地耍赖的，便是魏灵均的胞弟，九皇子魏灵犀。
灵犀小他四岁，是永乐帝最小的儿子。英妃在世时，永乐帝和英妃都极其宠他，是以酿成了活泼有余，以至玩世不恭的性子。
英妃早逝，那时灵犀才六岁，十岁的魏灵均只得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。
成长，往往是一夜之间的事。
他也想像孩子一样哭一场，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，他还有灵犀。
灵犀发着高烧，只有那时还是婢女小惠的惠妃照顾着。
其他宫苑的女人们，眼见着昔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英妃香消玉殒，哪个不想从他们宫里搜刮些油水过去，哪个不想往他们一双亡母的孩子身上踩上两脚？
毕竟，无论肚子里有没有货，少了两个皇子，总给她们的孩子增了几分机会。
当年永乐帝出征不在宫中，英妃头七后，灵犀高烧不退数日，他召见了几次太医，太医却从不光临懿清宫。
世态炎凉，看人下菜，宫人们巴结的都是活人，他们娘都死了，谁会费气力去管不知能活几日的小主子？
他一个宫殿接着一个宫殿地去敲门叩首，去求那些曾经和母亲姐妹相称的妃嫔们。谁知，品格好的闭门不见，小人得志的能让掌事的宫女在宫门口吐上一口吐沫星子。
如此这般的人世，他从此不愿多费口舌。金口玉言，他只说要紧的，只愿对要紧的人说。
“老九，宫中还有空余的卧房没有？”
魏灵均看了一眼怯生生站在懿清宫门口的小晟，对他招了招手，“没事的，进来吧。”
小晟一个乡野孩子，头一次进宫，见到这么多达官贵人，自然觉得害怕，一直不敢进门。此时他听了魏灵均的招呼，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。
灵犀看着这个瘦小的毛孩子，哈哈笑起来，“三哥，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半大儿子？”
他横了灵犀一眼，“你十来岁就能生儿子了？”
小晟在一旁低声说道，“小晟是...是安歌姐姐托付给王爷的。”
灵犀一听姐姐二字，八卦之心顿起。他痞里痞气笑起来，衬着那张俊秀的脸蛋，倒有些可爱，“三哥，你何时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？”
“难不成我该对男人感兴趣？”魏灵均冷冷道。
他素日最爱开玩笑，开魏灵均和京城贵女的玩笑更是不下百次，不过这回答还是头一回听到。
他这反问的意思，不就是承认对那位名叫安歌的小姐感兴趣了？
想到这里，灵犀心中偷笑起来，对那位安歌姑娘，越发好奇。
他倒想看看，懒得同女人说上一句话的冷面阎王魏灵均能被什么样的姑娘吸引。
不过三哥对男女之事一向不太上心，若是把他问烦了，指不定把这刚升起的小火苗压熄了。
“三哥这次打算在宫中待多久？”
自打魏灵均十六岁封王立府以后，他便不常来懿清宫住了，只因在这里会睹物思人。
“住到庆功宴之后。”他淡淡答道。
永乐帝这次的庆功宴，明面上说是嘉奖此次南下救灾的官员们，实际上邀请了一众位高权重的皇亲和臣子，看来是要给太子接风，同时宣布太子监国之事。
他随了母亲的性子，为人洒脱，对争权夺位的事不感兴趣。但若是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，他也不会善罢甘休。
江陵和连城出现的鬼面人，分明是要取他性命。若非位高权重之人，想必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去杀大梁的王爷。
“行了，少说些有的没的。叫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？”
“我老九可是号称燕京小灵通，能有我查不到的？”
灵犀一脸得意地笑了笑，说到正事，神色很快又收住，“刘澄进了悬镜司，没招出什么有用的东西。而且他没受住悬镜司那一套拷打的方法，人已经快不行了。”
“你信中所说的鬼面人，目前还没有线索。但是我有线人报，叶知行曾在你们之前去过李府。”
魏灵均托着下巴，估摸着叶知行应该就是暗地里跟李芮报信之人，看来他也知晓唐闰山在连城的事。
虽然不知鬼面人的身份，但从六部的格局来看，尹珅跟此事怕是脱不了干系。
户部的夏征元和叶知行，从南下的情况来看，对洪灾贪腐一事毫不知情，算得上清正廉洁，自成一派。
工部的孙建利与尹珅之前走得近，可惜现下已经死无对证。兵部尚书唐彬，不用说，是尹珅的左膀右臂。
尹珅外戚文臣起家，知道自己没有兵权，是个弱势，早早就拉拢了平蛮将军唐彬。
当年唐彬大灭苗人之后，就是他在朝中举荐平蛮将军兼任兵部尚书一职，可谓对唐彬有知遇之恩，将一个江湖出身的小武将拉进了大梁朝堂。
“三哥，你说如果真是尹首辅在背后干的这些事，那二哥知道吗？他可是尹首辅的亲外甥。”灵犀问道。
魏灵均默默看了一眼南三所的方向，没有做声，没有确定的事，不愿做最坏的揣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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