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蝉出去的时候，安歌累得瘫倒在屋中的桃木榻上，她长叹了一口气。
这一天，可终于结束了。
她抓起锦被正欲睡个闷头回笼觉，却见一道黑影忽地从窗户跳进来。
也是奇了怪了，大白天的尚书府难道能遭了贼不成？
黛蓝色的锦衣在窗边的阳光下，暗绣的金纹泛着夺目的光亮，一双漆黑的凤眼瞥向他，与那夜月色下的一样，叫人觉得危险。
“王爷？你...不是随惠妃娘娘回府了么？”
灵均抱胸站在窗前，眉头微微皱了皱，“什么时候换了称呼？倒有几分不习惯。”
武功高强的楚王大人的大腿不好抱吗？
她原先叫他师父，自然是为了向他多讨教几招功夫时候拍的马屁。
只是昨夜以后，怎么都觉得看着他，脸上就不觉地发烫，竟然都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师父前，师父后了。
这称呼放到现在，似是分外亲近了。
她低下头，撇了撇嘴，“臣女脑子愚钝，亏王爷纠正了数百次，我终于记住了，您从未收我为徒，怎么好老是厚颜无耻叫您师父。”
灵均唇角微勾，“也好，免得坏了师徒规矩。”
她抬眼不解，“规矩？什么规矩？”
灵均沉声道，“我这一派，禁止师徒恋。”
忽地被他呛得无话可说，她也说不清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，要说毫无关系，却是她强吻他在先......
她从榻上做起来，抬眸看着他。
“王爷特意折回来，就为了说这个？”
灵均：“自然不是。”
安歌：“那是所为何事？”
灵均：“夏安如你打算怎么处置？”
安歌一愣，没想到他来时特意问她这个的。
不知为什么，鼻子忽然有点泛酸，或许是因为，他是除了夏蝉，唯一一个在乎她是否委屈的人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他只‘嗯’了一声，尔后淡淡道，“你若是想，本王可以替你杀了她。李姨娘也不例外。”
他说这话时毫不犹豫，她倒没有不信。
“王爷杀人不眨眼，既如此，又为何问我？”
灵均缓缓走向她，蹲下身子，视线恰好与坐在床榻上的她齐平。
“感兴趣。”
他靠的很近，让她又忍不住看他的唇，温凉怡人的感觉仿佛总是挥之不去。
她偏过头不去看他，“那王爷可能要失望了。我是蛇蝎心肠，杀了她们不足以泄愤。你知道，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？”
他倒是饶有兴致，“哦？说来听听。”
她轻笑了一声，“佛曰人生八苦，生老病死，怨憎会，爱别离，求不得。她们既不想让我好过，我便偏要挡她们的道上。”
她不是什么圣母好人，本来她与李姨娘和安如素不相识，即便安如是害死原主夏安歌的凶手，她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报仇。
可是人若犯她，她也必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。
说罢，她看着灵均，“王爷是不是觉得我心思毒辣极了？”
他笑了笑，仿佛没有觉得她想用活着的方法折磨庶妹有什么不妥，反倒是凑近了些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。
“毒辣些好，只怕某人心不够狠反倒中了他人的毒药。”
哪壶不开提哪壶，合着中媚毒这个坎就过不去了？
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击，灵均却如飞燕般消失了，只留下一句。
“我拭目以待。”
安歌不甚明白，师父从前嫌弃她嫌弃得不行，如今倒是怎么忽然就转了性了？
.......
铜钱总有正反两面，夏府也正是一房欢喜一房愁。
自从那日安歌被惠妃送回来以后，安歌质问李姨娘的话总是萦绕在夏征元的脑中。
他本以为自己是文官清流，就连妻妾也不似寻常高官那般成群，吴氏死后便只有一房妾室，甚至连个儿子都没有，没想到后院争宠暗算的事竟也发生在自己府中。
李姨娘和安如被软禁在院中，由府中的侍从把守着，不能出门。
夏征元知道，安如的婚事一日不定，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。
在房中被禁足了七天，安如早就坐不住了。
她愤愤道，“娘，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。夏安歌都平安回来了，爹为什么还要罚我们？他不是不知道是我...”
李姨娘在一旁做着女红，赶忙打断她道，“小祖宗可小点声，那天大姑娘的意思还不明白吗？她分明是清醒的，如今事情没捅破，已是万幸。为了大姑娘的名声着想，你爹也不会来质问咱们。”
安如恨恨道，“为了她，什么都是为了她，爹爹从来都没有为我筹谋过。”
正在此时，夏征元沉稳而严厉的声音从门外缓缓传来。
“我何时不为你筹谋了？”
李姨娘横了安如一眼，叫她赶紧闭嘴，又放下手中的女红，满脸堆笑的上前去迎他。
“孩子在屋里头憋坏了，说些胡话，老爷你别当真。”
夏征元拂袖甩开李姨娘过来搀他的手，在屋中的藤椅坐下。
安如见夏征元面色不好看，也赶忙站起来行了个简礼。
夏征元对安如道，“我与你娘有话说，你先去院子里坐坐。”
半个时辰后，夏征元从屋中出来，李姨娘却是面色铁青。安如望着夏征元离开的背影，心中不解，莫不是那日隐心湖的事被爹爹知道了？
李姨娘站在门口，叹了口气，对安如道，“进来说吧。”
“娘，究竟是出了何事？是不是夏安歌把事情给爹爹和盘托出了？”
李姨娘默默摇了摇头。
这下安如更急了，不知还有什么事能叫她娘如此忧心，眉头紧皱。
她握紧李姨娘的胳膊道，“既然不是东窗事发，还有什么事可怕的？”
李姨娘淡淡道，“你爹要把你许给燕京学堂的程秀才，他已经在城中寻红娘去说亲了。若是程秀才同意，十日后就互换庚帖。”
安如握着李姨娘的手无力地垂下来，眼睛瞪得老大。
她怎么也没有想过，爹爹竟然这么轻易，就要把她许给一个教书先生。
那程秀才家既不是世爵功勋，又不是家财万贯。虽说大梁讲究士农工商，可是他也没有高中，只是一个穷酸秀才。
她即便是庶女，也是尚书府的小姐，怎么能去那种家里受苦？
眼泪簌簌划过脸颊，她凄厉地哭起来，“娘——我不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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