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卿听他这样说，不禁有些恼怒。
你不是正在谈我的忠诚问题吗？好端端的，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！再说了，死要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容易，我都不会来向你求助，早在那天宫宴廖玉熙逼我就范时我就自杀了，还用费这么多事嘛？
她忍不住瞪了景麟鸣一眼，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。
可她忘了自己眼眶中还蓄着不少泪水，于是自己这么一瞪眼，几颗圆滚滚的泪珠就流了下来落在两颊上，瞧着好不委屈。
景麟鸣看她这样，心里更是又慌又急，心想这人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娇气，自己身为他的主公，刚才不过说了几句重话，而且看他面色有异后，立刻拉下脸来说这是在开玩笑，他怎么还哭起来了？
但是鬼使神差的，他还是伸出手来轻轻为惜卿拭去了泪水。
“你这可让我怎么是好？我看我这不是搭救了个小内侍，简直是供了尊佛。你在程霁泽身边时，他也是这么娇惯你的吗？”
景麟鸣感受到来自指间的温软湿热，又看到被自己拭过的地方微微现出了红痕，眸色暗了几分，心脏跳动的速度倏地一下加快。
他觉得自己现在对眼前人的想法越来越矛盾。
从小到大，除了母亲，他基本上就没跟女人打过交道，恒州那地方更是不会有阉人这种特殊人的存在。
可是惜卿该归到哪一类呢？
论学识见地，虽然他才刚到自己麾下，但就从他表现出来的对大胤内政的熟稔来看，他完全可以胜任主簿一职，恰好自己现在所缺的也是这种谋士，所以只要他能表现出充分的忠诚来，那么假以时日，不说自己不会亏待他，他自己也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。
所以抛开惜卿那阉人的特殊身份，自己其实还是很愿意把他当作一个得力下属、一个普通男子来对待。
景麟鸣虽然没经历过这段历史，但那些从南睿宫中流入大胤的艳体诗，无疑是在昭告天下人，南瑞正是因为君王沉醉于这些靡丽绮弱的近臣伶人，才会招致灾祸。
他不相信红颜祸水的说法，自然也不会认为南睿亡国是这些男宠的过错，可是这由金陵刮到洛阳、甚至恒州也略有沾染的风气，却实在是让他心生厌恶。
在他眼里，这些人自然算不得男人，甚至也不能说是女人，不过是仗着皮相邀宠献媚的妖鬼。
而且阉人就更不一样了，大胤在入主中原之前，根本就没有阉人这种说法，是在建国之后，模仿之前的汉人政权，才渐渐地建立起了宦官系统，而且在这之后，更是屡屡出现宦官乱政的祸事。
所以无论惜卿本人到底如何，景麟鸣对他始终还是有这么一些成见，论外貌，他有那个本钱去吸引权贵，论身份，他有资格成为君王的近臣。
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以貌取人不对，但是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偏见。
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矛盾。
甚至就在刚才，他竟然产生了一个极其阴暗的想法。
虽然程霁泽也是内侍，但他却是那样严谨自律、宁折不弯的性子，不提他这些年来在内侍省、尚书省的兢兢业业，单说他为了皇上可以不顾危险驳回廖镇裕加九锡的的请求、为了救出惜卿可以直接把廖玉熙与庶母私通的丑事公之于众，就知道他是个忠君重义的君子。
可是这样的人，为何会认惜卿这种性子娇气宛如闺中女儿的人来当干儿子？按理说这两人显然就是南辕北辙的脾气，怎么都不可能会走到一块去。
这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。
所以惜卿会不会是他刻意培养出来的一颗棋子，先去引诱廖玉熙，再来招惹自己？最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？
毕竟仔细想想，他们两个第一次在宫中见面就十分巧合。
难道程霁泽一早就知道自己不近女色，所以才特意安排了个不男不女的惜卿过来？
景麟鸣越想越觉得尴尬，越尴尬就越想继续想下去。
其实我还是中意女子的，只是因为父亲意外离世，我不得不接下重任，这才拖到了现在，再说了，父亲成家也不早啊，而且他还只有母亲一个女人，母亲不能生育，他就捡了自己当他们亲生的来养育，难道这样不正常吗？恒州百姓对此可都是大为赞扬的。
景麟鸣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形象，到底已经被外界给妖魔化到什么程度了。
而且更让他尴尬的是，自己对惜卿这脾气并不讨厌，甚至还在他几次恼怒之后，屡次起了调弄的心思。在他流泪之后，自己更是忍不住手忙脚乱起来。
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。
这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啊。
程霁泽的手段，果然恐怖如斯。
*
远在尚书省处理公务的程霁泽，莫名奇妙的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想到也许是惜卿在牵挂自己，他不禁摇了摇头，抿起嘴角，微微笑了起来。
身为加班狂魔的他默默想到，等忙完这几天，他就会出宫去找惜卿，之前她对自己说过，想去大市小市与四通市，还想去永宁寺白马寺。
唉，再等等干爹吧。
*
被景麟鸣那只糙手擦了好久的脸的惜卿，心里却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。
好嘛，自己这两辈子加起来活了都够二十多年了，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？
这一着急就流眼泪的体质，究竟还能不能好了？
上辈子她就是这样，平常嘴皮子挺溜，到了吵架的时候却是一点都发挥不出来。
每次都想着跟对方摆清事实讲道理，实在不行骂脏话也行，可是偏偏自己一张嘴，眼眶就开始发热，说上没两句话，声音里就带了哭腔，偏偏想忍还忍不住，最后只能一边哭一边说话，自己表达不清楚，别人也听不懂。
妈的，爷好委屈。
今天还没说话，就先流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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