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作孽作孽！都是在翠芳楼里被折磨死的，统统沉到粪坑里的.......”
“哪家妓院没粪坑？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浮起来呢！”
“何止粪坑，那井里的都被冻住了！入夏才能化开.......”
“我听说还有更狠的，把死了的妓女直接喂狗吃，渣都不剩！”
“不止喂狗吃.......那些有钱的王八蛋还好看人和畜牲那个.......”
.......
耳边飘过旁观人的嘀咕，我听得作呕，堵住了耳朵，又捂不住鼻子，烦乱得不知道从何处下手，转身又见一座楼阁浓烟四起，倏忽便燃起了大火，众皆哗然。我也看得呆了，这下事情闹得更大。
骆元魁推开人群，匆匆朝我走来，“苏公子，此地污浊危险，还请您先回避，查明后我马上派人来给您回话！”
话没说完，已有兵卒牵马停在我面前。
“苏公子，请。”
“.......”骆元魁应是怕我在他这里受了伤，又要被牵连，一副非要送人的样子，想了想，我道：“今日是我奉大公子口谕让骆都统调的兵，阵仗这么大，又烧起了火，恐怕早就惊动了主君和陈大人，必要追责，我走了留你一人不妥。”
这话只是说来好听。他又不是没嘴，出事了岂不会把我如何命令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去？我自然撇清不了，但在我口中绕个弯儿，先说一步，就变成为他着考量，平白做个人情，也让他不好意思在主君面前说我太多坏话。
果然，他听后，看我的眼神都与刚才有些不同，拱手道：“多谢苏公子，只是.......”
我摆手，“无妨，我有手有脚，伤不到。你先去调度救火，有这些弟兄看顾我就好。”
他便不再多言，加派了十个人给我，就自去安排了。
我站到高处眺望，看见大火烧红了半边天，人也越聚越多。心道既已如此，何不做到底？当即吩咐传令兵去府衙叫人，不多时，典史、胥吏和役员来了一大堆，我无权吩咐他们，便又把文东瑜搬出来。
“大公子昨日私访此地，直说这里腌臜污秽，不堪入目，又言人命，私刑，畜牲之事，违律法，悖人伦。今日有横秋军在场助威，正是清查、立功的好时机，诸位可一展身手......”
一帮芝麻小官儿直愣愣看着我，我心虚咳了声，“大公子现在正忙其他事，说三日后就要个结果，也不想再听到有人说晋城的官府无能，管不了这里，或者说有人收了脏钱，不想管这里。”
此言一出，他们脸色皆变。
我趁机道：“你们且分为三拨，一拨去每家核对卖身契和官奴凭证，多出的人，对不上的，都暂押官府，是否是被拐卖的良人，待日后详细查明，再送归原籍。第二拨去登录命案，交给捕快查清，杀人者偿命，贫富贵贱，无有例外。第三拨细查各家账册，若有做假或少缴税银的，抓了拿去审问，按律抄店。”
他们听见情况如此严重，不敢懈怠，自己商量一阵，不多时就分成三拨去了。我找来纸笔，将刚才说的话修饰一番，写成手谕，打算回去后诓文东瑜签个名字，事后也好用来推脱。刚刚写好，墨水还没干， 又听到马蹄声，抬头一看，是酆何带人来了。
从前我只听说过横秋军中那几个老将的事迹，也是这几日才略微打听了，他是李徵钰尤为看重的后生，一直丢在石楼营历练，近来才调回晋城，那日诓了他，今晚又拿着鸡毛当令牌，闹出这么大的事，我心虚得很，连忙做出一副恭敬肃穆的样子，朝他拱手：“酆大人。”
酆何皱着眉头，四下望了一阵，拂衣下马，“苏公子，大公子正在找您……”
我点点头，文东瑜现在恐怕也知道吕雯雯不见的事了，便道：“那酆大人来得正好，这里已有骆都统和府衙的人办事，还需劳烦您看管一下秩序，莫让他们吵嚷扰到主君。我这就回去向大公子复命。”
酆何脸色略变，似有什么话哽在喉咙里，但终究没说，侧身让开路，“请。”
我便踩镫上马，又命人将玥儿带上，在三十个横秋兵的护卫下，往染房街外去。一路往北，喧嚣渐远，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玥儿，发现他也在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“......”
不禁头疼，这臭小孩儿脾气倔，又不肯信人，不动刑的话根本问不出什么，但就怕动了刑，也问不出什么。思索间，跟在马侧的苍耳嚎叫起来，它上下跳窜着，还张嘴冲天上乱咬。
我也仰头看，已行了一二里路，没了染房街的灯红酒绿，两边都是穷人家的房舍，本有几点灯光，听见横秋军过路，都吹灭了灯，一时夜色尤为浓重，借着火把的光，只隐约看见墨一般的云层下有只白色的鸟儿在盘旋，越飞越低，待看清楚它的翼展时，心里不由一惊。
并非寻常的白鸟，而是一只隼，浑身雪白。
奚辰满十二岁时，也想驯养这么一只漂亮的隼，可惜这东西极为珍贵难得，我在原上的山崖找了许久，又托人去买，最终都没寻着，便换了只鹰给他，没几天就飞跑了。
只见这只白隼如一片雪花，自夜幕上静静滑落，忽而收翅，落在一人抬起的小臂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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